“人不知去向？”沈霽禹蹙著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疑問。

葉初晴心裏一驚,感覺心臟猛然一縮,一股濃濃的不安湧了上來。王曦離開這近兩個時辰了,天已經黑了下來，兩個年輕貌美的男子,千萬別是遇到了什麽危險。

沈霽禹察覺到了葉初晴的不安,拍拍葉初晴的手說道：“我同他們去尋找,莫要擔心，曦公子吉人自有天相。”

“我跟你一道去,三教九流我還認識一些。”黃尚武將郊兒遞到沈霽景懷裏，二人匆匆來到院中,看到正在候著的王家仆人。

“沈夫人，我家夫人急壞了,公子只是說來您這坐坐，可是天快黑了，也不見回來，這才打發小人過來瞧瞧。公子不在這可如何是好啊。”那仆人急得束手無策，已然亂了陣腳。

“曦公子未時便離了我這兒，按理說早應到了家。你如今馬上回稟王夫人，讓她派人沿著北巷開始尋找，我們從南巷子開始查，客棧、酒樓、相公館一個都不能放過。”王家仆人聽完沈霽禹的話，臉都有些失了血色，扔了手裏提著的燈籠，撒開腿就往王家跑。

雁來縣是個大縣，又怎麽好找呢。若真是遇到了歹人，也只得祈求莫出了縣城。如今之計也只能先在鬧市區查找盤查。沈霽禹心裏也在不斷的盤算著，自己的住處並非偏僻的之地，沿途也有小商販，雁來還沒有混亂到光天化日擄人，王曦一看便是富貴人家之子，長相又俊秀，註意的人多反而線索好查，只是這個時辰，路上的行人都少之甚少，莫要說商販了。

※※※

“你！哪兒~都不許去，過來賠我喝酒。”王曦雙頰紅撲撲的，醉眼惺忪，早已失了謙謙公子的形象，此時正帶著身邊的小侍在酒樓的雅間借酒消愁。

“公子，咱們回家吧，莫要再飲酒了，天已大黑，夫人他們會惦念的。”小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，好生相勸，眼淚險些落了下來。

“我才不要回去，娘又要逼我嫁人，想嫁的人又不要娶我。”王曦左手擎著酒杯，手腕頂著額頭，半低著頭，說得滿腹委屈，眼淚打著轉險些落了下來。

“喝是不喝，你也不聽我的話了，一醉解千~愁，呃。”王曦沖著小侍舉起酒杯，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，眼神有些迷茫，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水汽，格外惹人憐愛。

小侍有些無所適從，端起酒杯側過臉裝作飲酒，公子已經醉了，他哪兒還敢飲酒。天已經大黑，好像又開始下起了細雨，又不能丟下公子一人在這，他回去找人。可是公子再喝下去，自己怎麽將公子完好的帶回去都成問題，眼看著酒樓就要打烊了，責罰倒是其次，只是莫遇到壞人。

雅間的門開了，小侍緊張的向門口瞧去，眼睛頓時亮了起來，“徐……”忙起身見禮。

徐擎擺了個噤聲的手勢，小侍忙起身讓開，徐擎便坐到了王曦身旁，伸手取下王曦手裏的酒杯，皺皺眉頭，有些不悅，更多是心疼。

“你……誰~啊？不會是沈霽禹吧？”王曦擺正徐擎的臉左看右看，濃重的酒氣撲到徐擎的臉上，徐擎也不躲閃，換做是他人她早就推開了，如果不是被認作是沈霽禹徐擎會更高興。

“你很過分，知道嗎？你為什麽如此踐踏我的真心？你知道娘跟我提起她是多麽欣賞沈霽禹這個人時，我便想起了你，發現果然是你時我又是多麽高興。而你不僅將我忘了，還完全的漠視我。”王曦忽然話語連貫了起來，然後呆呆地看著徐擎，緩慢而悠長的打了一個酒嗝。

“是，是，沈霽禹是個混蛋。”徐擎配合的說道。小侍在一旁險些笑了出來，他打小就跟著王曦，跟王曦的感情也很深厚，更是心疼少爺這是何苦。徐管事也是一個很不錯的人，只是長得沒有沈夫人好看，卻也是很端正，最重要的是對公子一心一意。

“她怎麽會是混蛋呢？”王曦有些迷茫。

“聽話，跟我回去，家裏人該惦記了。”徐擎說著就想攙起王曦。

“不要，我不走，我要飲酒，很好喝的。”王曦忽然抱住酒壺不撒手，半瞇著眼睛，躲開徐擎的手，往後躲閃耍起小性子。－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

“曦兒最乖了，咱們回家。”徐擎喚出了數年來想著的稱呼，一根一根的掰開王曦的玉指，俯身蹲了下來，示意小侍扶著王曦趴到自己的背上。這是二十幾年來徐擎第一次離王曦這麽近，王曦趴在徐擎的背上，自然地摟住徐擎的脖子，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不滿，徐擎配合的點點頭。

“幫公子將披風系好，本就飲了酒，吹了風怕是會頭痛。”出酒樓前，徐擎特意囑咐小侍。剛跨出酒樓沒幾步，外面飄起了細雨，小侍提著向店家借來的小油燈，撐著傘跟在兩人的側後方，徐擎又轉向小侍說道：“給公子遮好雨，不用管我，註意腳下。”

“曦兒不舒服就告訴我，不要睡過去，會生病的，一會兒咱們就到家了。”徐擎背著王曦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。

在徐擎以為王曦睡過去時，剛想開口喚他，卻聽到背上傳來細微的“嗯”一聲，徐擎也只當做王曦倦了懶得回話。只要確定王曦沒有睡著就好，便也不再擾他，

王夫人特意趕了過來與沈霽禹一道打聽王曦的消息，多少也是因為王曦是從沈霽禹那失蹤的原因。雖然也不能怪沈霽禹，但多少心裏有些不舒服。幾人提著燈見人便打聽，深秋已冷，幾人卻大汗淋漓。

一盞幽暗的小燈，在小巷的勁頭忽明忽暗。漸漸臨近，仔細瞧來是三個人，“好像是徐管事。”王家的仆人驚喜的說道，因為走在徐管事身邊的看起來很像少爺的小侍。

“曦兒這是怎麽了？”王夫人慌忙問道，她看到徐擎背著王曦，還以為王曦受了傷，而且還聞到濃濃的酒味兒，心裏多少有些劃魂兒。

“回稟夫人，小少爺只是多飲了幾杯清酒，並無大礙，正趕上我在酒樓請友人吃飯，恰逢少爺微醺，便將少爺帶了回來。”畢竟有他人在場，徐擎為了王曦的清譽，當然不能說成一個男子在外飲酒還喝得大醉，將來怕是會落得他人口實。

“這孩子怎麽去飲酒去了，還好遇到了你。”王夫人說完狀似無意的看了沈霽禹一眼。

沈霽禹也有些無奈，只得裝聾作啞，這的確不是自己的問題，不過看到王曦人完好無損的回來了，也算松了一口氣，這樣一個稚氣未托的少年，她可不希望出了什麽事端。

“換個人來背少爺，總不好讓徐管事一直受累。”王夫人忙吩咐身邊的跟從接過王曦。

“無礙。”徐擎側身避過那人伸過來的手，“少爺已經倦了，就這樣吧，免得擾了少爺休息。”徐擎可不想讓其他女人近王曦的身，不知是否是錯覺，徐擎感覺王曦摟著自己脖子的胳膊緊了緊，仿佛不希望自己將他交給別人。

沈霽禹沖著黃尚武眨眨眼睛，意味深長的笑了，黃尚武那木頭卻根本沒有註意這些，看到王曦被找到了，便一直傻樂著，至於想到的是什麽便不得而知，沈霽禹不僅感嘆“智商果真低了很多”。

人既然找到了，沈霽禹便先行告辭回家。進了內院果然不出所料，房裏的油燈點著，葉初晴還沒有休息。

“怎樣？是否有找到曦公子？”葉初晴聽到房門一響，便緊張的開口問道。

“當然有找到，不然你家妻主也不能回來，畢竟人是從咱們家出去的，卻不見蹤影，多少也會有些解釋不清。你倒是怎麽還不休息，本就身子重。”沈霽禹扶過葉初晴，心情很好的說道。

“人可是周全？你衣服都濕了，快換身幹爽的，莫受了風寒。”葉初晴有些憂心的問道。

“放心，人完好無損。只是帶著小侍去了酒樓飲酒，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而已。”沈霽禹有些無奈的說道，摸摸葉初晴的肚子，“寶寶睡了嗎？”

“聽到你回來的聲響，他倒是動了一下。”葉初晴撫摸著肚子放心的笑道。

葉初晴漸漸入了睡眠，沈霽禹卻仍然難以入睡，她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蹺。徐擎對王曦自然有情，今天在場的人怕是都能看得明白。按照徐擎的說法，是在酒樓遇到的王曦，以王曦的性子自然要去雅間用餐，沈霽禹隱隱覺得時間上有些相錯，又想到怕是自己多疑了，對於人家感情的事，自己管那麽多幹什麽。

沈霽禹又想起，第一批作為樣品的貨物近日已經定出，沈霽禹讓王家在衣服的領口繡制特有的標識，她相信品牌的作用，希望能將品牌打響。

徐擎將王曦背至閨房前，將人交給了王家的仆人，看著仆人將王曦扶了進去，便與王家眾人作別。王曦由著小侍給自己擦臉，他爹爹看到了，惹得一陣的心疼，又叫人給他喝了醒酒湯，不免埋怨沈霽禹幾句。王曦沈著眼皮，不吵不鬧，十分乖巧。梳洗完畢，小侍給他蓋了被，熄了燈。

室內暗了下來，沒有月光的夜裏，一雙幽深的眼睛卻格外的閃亮。

雖然起初王曦的確醉的厲害，但畢竟外面氣溫低，接觸到涼涼的空氣時，王曦就已然有幾分清醒了。徐擎與小侍的對話，對自己的叮囑，娘親找來時的情形，他雖然頭痛，但對於他們的對話他還是很清楚的。

他清楚的知道沈霽禹也來找他了，卻任由別人背著自己，沒有開口接過。那一刻，他打了一個寒顫，有些冷，發自內心的冷，所以他微微用力摟住徐擎的脖子，汲取著背上的溫暖，那一刻他也不希望這份溫暖被打斷，那個人似乎能夠體會自己的心情，她拒絕了由別人來背自己。

他還記得那個溫柔的聲音，一直安慰著自己，那個人寵溺的稱自己為“曦兒”。醉意中，他曾當她是沈霽禹，清醒時他無法繼續欺騙自己。溫暖寬厚的背，承載著他，也承載著他的痛，他似乎錯過了很多。

不過，王曦並不後悔今日去了沈家，他挺喜歡葉初晴這個人的，看到別人如此關心自己的妻主竟然還能克制自己，守住禮節，或許那是源於自信與信任吧。這一場酣暢淋漓的飲酒反倒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，酒不醉人人卻醒。

他又想起了沈霽禹那天對自己講的一番話，“真正的愛一個人，心裏是容不得其他人的。”沈霽禹從未如此專註的看過他，然而接著說的話卻是：“我已然有我的唯一，唯一便是此生不二。沈某也祝願曦公子早日成為別人的唯一。”然後她就告辭離開了，沒有任何的留戀，又是留給他一個背影。

“唯一”王曦小聲的重覆著，自己能有幸成為誰的唯一，是她嗎？與其貪戀一個遙不可及的背影，倒不如一個可以依靠的脊背。王曦想起了那個溫暖的背，那個溫柔安撫的自己的聲音，心卻猛然過度活躍，便將被子蒙到頭上，翻轉個身將自己藏了起來，仿佛會有人會透過黑夜看到他微紅的臉。 －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

王曦雙手猛然向下掀開被子，露出頭和上身的裏衣，一股涼意便襲了上來，他卻忘了蓋上被子。那天他聽到娘和爹爹提起：“徐擎倒是個有能力的，只怕對王家家財圖謀不軌。”王家家財，自己是否只是一個手段呢，王曦半垂著眼，眼神漸漸黯淡了下去。

那時王曦並不知道，誰是為了得到誰的手段，誰是又是誰的目的。

老樹上幾片枯黃有些泛著灰色的葉子在風中搖曳著，瑟瑟發抖，風過葉落。空中飄散著耀眼的晶瑩，卻被黑夜吞噬，秋霜已過冬雪終是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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